你不知道的现状：山区农村小学“撤点并校”调查

孩子们和老师在新学校前合影。

核心提示：10月15日，河南省义务教育均衡发展推进会在郑州召开。会议再次强调对农村义务学校进行布局调整和撤并（即“撤点并校”），务必要因地制宜，实事求是，处理好提高质量与方便学生就近入学的关系。同时，要求保留并办好必要的村小和教学点。

近日，记者赴豫西山区农村对“撤点并校”情况进行了调查。

　　纸窝小学：被撤后喜获重生

10月20日上午8点，记者从灵宝出发去阳店镇南部山区的纸窝村小学采访。

过了阳店镇，再往前行便进入山区。由水泥铺就的山路依山蜿蜒，路的另一侧便是崖谷或者山地。路不宽，勉强能够错车通行。再加上弯多坡陡，车行起来有点让人提心吊胆。

9点半，经过一路颠簸，记者终于赶到了纸窝小学。小学就在路边，背靠大山，坐北朝南。说是小学，其实更像一个农家小院。院子里是水泥地，一溜平房的白色墙壁和红色屋顶在阳光下有些晃眼。

六间平房有两间是两位老师的办公室兼宿舍，另外四间被分割为2个教室。尽管是周末，教室里还是有10多个学生在玩耍。

学校负责人郝铭中老师向记者介绍了纸窝小学的情况。早在新中国成立前，就有了纸窝学校，当时孩子们在两座庙里上学，很多村民都是在这里接受了教育。直到目前，纸窝行政村所属的5个自然村才400多口人，上学的孩子也就不多。2005年，纸窝小学六年级的学生一毕业，就剩下八九个学生，这直接导致了纸窝小学被撤销的命运。“学生家长带着锅碗瓢盆送孩子去镇上读书的情景”，让自1984年高中毕业就在这里教学的郝铭中感到失落和难受。

后来，几个家庭条件不太好的家长找到他说：“你还继续在这里教孩子吧，我们不会亏待你。”“当时学前班有8个孩子，一二年级各两个孩子，我就留在那儿继续教他们。”郝铭中说。

“2008年春季开学后，市教育局领导马稳庚下乡调研，知道了我们的情况，当即叫来了乡中心学校的领导，并走村入户征求群众的意见，最后决定恢复纸窝村小学。”郝铭中兴奋地回忆，“2010年3月，上面投入30万元异地建了这个新校舍。”

目前的纸窝小学有二、五两个年级共20个学生，分别由两位老师“包班教学”。“村上孩子该上几年级了，我们就设几年级。”对记者为何只有两个年级的疑问，郝铭中解释道。

“我们这儿的村民家庭经济条件大多不好，交通也极为不便，恢复纸窝小学方便了孩子们上学，也使村民能够安心生产，群众很满意。”纸窝村党支部书记王忠贵高兴地说。

与新建的纸窝小学一路之隔，是废弃的纸窝小学。这也类似普通农家的园子，院子里黄土裸露，院子周围是土木结构的几间房屋，屋子的两面墙上有两块漆刷的黑板，屋顶已是千疮百孔，抬头能仰望到蓝天，光线从外面透射进来，微尘浮游。这个历经几十年风雨的学校，早已经破败不堪了。

　　两岔河小学：撤并后“强筋壮骨”

两岔河是灵宝市朱阳镇深山区的一个村，翻过村旁的大山，就到了陕西洛南县的地界。

10月19日上午，记者由灵宝市出发，前往两岔河小学采访。坐在车上，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绕得人头晕，80公里的山路一路颠簸用了2个多小时。

远远地山坡上有一个院子，一座白色的两层小楼在远山的映衬下特别显眼。“到了，到了，那就是两岔河小学，”同行的朱阳镇中心学校老师严根发说。

校园里孩子们在嬉戏玩耍。见有人来，孩子们兴奋地围上来争着喊“老师好！”

据校长强满学介绍，两岔河小学原来叫芋园小学，随着1995年西高小学点、1997年酒府小学点、2006年许家楼小学被撤并过来，学校改名为两岔河小学。芋园小学建于1949年，当时就十几个学生和一个老师。上世纪八九十年代，芋园小学发展成为在校生140多人和6位教师的全日制完全小学。

“大约从1995年开始，村里年轻人外出打工把孩子也带走了。2006年，学校还有60多个孩子，目前一至五年级共有28个学生，另外还有一个学前班。”强满学说：“我们有6位老师，学前班和一年级、二年级和三年级、四年级和五年级分别组成3个教学班，进行复式教学。”

“‘撤点并校’的直接原因就是学生太少，比如2006年被并过来的许家楼小学，原来是个完全小学，2005年就只有3个学生，2006年就剩1个学生，不得不撤并过来。”强满学说，“芋园小学本来也是要撤并的，但我们这里山区面积大，有28个自然村，没了学校，娃子上学极为不便，村‘两委’和群众都不同意撤学校。后来市教育局经过研究，不但不撤学校，还投资了70多万元重新建了学校。”

许亚娟是朱阳镇第一小学教师，今年9月主动申请来两岔河小学支教一年，并把4岁的孩子也带了过来，此前她曾于2005年在相邻的犁牛河小学做过一年的支教老师。“原来理论上知道复式教学，但没实践过，第一次上复式班的课，尽管准备充分，但还是有点慌乱。”回忆起第一次支教上课时的情景她说，“两个年级分坐在教室左右两侧，黑板也用粉笔在中间画线一分为二，先给一个年级讲10分钟，然后布置点任务，然后给另一个年级讲10分钟，如此反复进行。”

谈起在山区小学支教的感受，许亚娟说：“这里的孩子很多连灵宝都没去过，很渴望学习，态度也很认真、积极。山里人也很淳朴，没有孩子在这上学的很多家长也跑到学校看我，还给我送来馒头。”

校长强满学说：“‘撤点并校’的最大好处就是学校条件变好了，主副科都开齐了，老师和学生都有了劲头。”

对“撤点并校”带来的变化，严根发老师深有体会：“原来学校里来了客人，孩子们都呆呆地看你，现在见得多了，都很有礼貌，跑上来给你大方地打招呼，然后就该干啥干啥去了。”

　　“撤点并校”：要因地制宜

新时期我国进城务工人员随迁子女增加、农村人口出生率持续降低，直接导致农村学龄人口不断下降，对农村义务学校进行布局调整和撤并（即“撤点并校”）以促进办学条件改善、教师队伍优化和办学质量提高成为迫切的现实需求。

为此，2001年国务院发布了《关于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的决定》，提出要“因地制宜调整农村义务教育学校布局”。据有关统计显示，从2000年到2010年我国农村小学从55万所减少到26万所。

去年部分地区出现的校车安全事故使“撤点并校”进入公众视野。有专家指出，个别地区在“撤点并校”的执行上偏离了布局调整的初衷，以整合教育资源为借口“为撤并而撤并”，其实质是为了方便对学校的管理并减少教育投入。

在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，温家宝总理明确提出，“农村中小学布局调整要因地制宜，处理好提高教育质量和方便孩子们就近上学的关系”。

“尤其是对山区农村的‘撤点并校’而言，‘因地制宜’太重要了。”灵宝市教育局的赵江峰感慨地说，“其实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，灵宝市山区农村小学数量就开始出现萎缩趋势，很多小学因没有学生而自然消失。现在恢复的几所山区小学也是基于变化了的情况而进行的调整。”

问及“撤点并校”是不是为了节约教育成本和投入？“2008年以来，灵宝市累计投入2.2亿元完成了105所学校的扩建任务，其中85%的资金投向了山区。”马稳庚跟记者算了一笔账：“比如两岔河小学，目前只有28个学生，我们基础设施建设投入了70万元，配备了6名教师，还有日常办公支出等，这绝不是简单的成本问题。”

谈到“撤点并校”的好处，五亩乡中心学校校长李转杰说：“城乡教育资源共享、师资水平提高是最大的变化。”五亩乡原有教学点33个，2008年整合为5所小学、1所初中和7所幼儿园。“原来教学点往往是两三个老师包班教学，啥课都教，老师之间没啥教研活动，现在来到这里，老师专职教一门课，有学科教研组，老师集体备课，互相切磋，提高很多。”一位因“撤点并校”来到中心学校任教的老师感慨地说。

寺河乡面积有100多平方公里，7000多口人，原来有11所学校，每个学校都不超百人，有的就十几个学生，由一个老师负责，后来投资600多万元整合建设了目前的寺河乡九年一贯制学校。学校高标准建设，教学楼、实验楼、图书馆、食堂、宿舍等一应俱全，“我们还有塑胶跑道，投资80万元的实验室是省二级实验室，学校目前有720名学生、46位老师、18个教学班，硬件软件都不比城里学校差。”校长郭晓伟自豪地说。

朱阳镇第二小学也是一所新建小学，这所投资1300多万元的学校于2008年正式招生，目前有23个教学班，70位老师，在校1100名学生来自附近22个行政村。“第一届小学毕业生有124人，其中119人达到优秀，学生素质明显提高，很多初中老师对此深有体会。”该校校长张建强说。

但是，“撤点并校”所带来的一些问题仍然有待解决。

“最大的问题就是交通安全，每到周五下午放学后，我们都安排专人值班，就怕接到学生出事的电话。”郭晓伟说，“学生在校安全完全能够保证，但是上下学交通安全学校承担不起这个责任，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是反复教育学生和家长要注意安全，然后等国家政策对校车问题有一个好的解决。”

也有专家指出，家庭教育是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，孩子过早地离开父母过集体生活会有一定的负面影响。在五亩乡中心小学，记者跟二年级学生刘英楠（化名）聊天时，一群小女孩纷纷围上来跟记者搭话，问及是否想爸爸妈妈，孩子们异口同声、拉长腔调地喊“想！”

“每当新学年开学，都会有很多学生不适应，哭得撕心裂肺，但一周后就基本适应了。”郭晓伟说。

“这确实是一个问题，尽管我们配备有心理教师、保育老师、高年级和低年级学生住上下铺以便照顾、爱心志愿者、爱心床铺（孩子生病或想家时跟老师同住一室）以及组建社团开展活动等一系列做法，但对孩子心理抚慰工作仍然需要强化。”张建强说。

“‘撤点并校’带来的问题，实际上是一个如何平衡‘既要有学上、也要上好学’的问题，根本的解决有赖于经济社会的发展和社会各方的共同参与。”有关专家指出。（□文/图本报记者 闫伊默 本报通讯员 乔天民）